煤炭劫数:黄金十年已然终结

“黄金十年”已然终结。增产目标始终坚挺的煤炭产能,在今年8月出现罕见的下降,同比减少800万吨,下滑幅度2.5%。
  
  产量降低的背后是需求的减弱,进而影响着煤炭价格。
  
  曾经的朝阳产业如今被嘲讽为夕阳产业,在新能源一路高歌猛进的扩张下,传统煤炭行业面临着资源枯竭、环保压力的挑战,渐渐失去竞争的光环。
  
  它曾被称为“暴利行业”。在A股上市公司中,煤炭板块的毛利率常年维持在30%-40%,远远高于其他行业,即使是煤市初见下滑的2011年,煤炭公司29.3%的毛利水平也高于其他行业平均毛利率11个百分点。
  
  “暴利时代”激发了扩张冲动。“十一五”期间,国内煤炭固定资产投资完成1.25万亿元,是“十五”期间的5.5倍,煤炭领域吸引了17个非煤行业进行投资。
  
  投资热情像一杯毒酒,让盲目趋利的人饮鸩止渴。闷头苦干的煤炭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,身边的数个煤炭基地正在迅速崛起。根据国家地矿部数据,现在登记的煤矿产能是40亿吨,但煤炭需求只有30亿吨。另据国统局数据,在建煤矿规模还有17亿吨产能。
  
  “限产保价”是煤炭企业唯一能够扭转行业命运的手段,但煤炭企业下放到地方管理的今天,大家早已习惯了各自为战,在行情不好的时候,恶性竞争就更频繁。“我们都希望别人减产,而自己增产,由此弥补价格下降带来的损失。”中煤集团副总经理彭毅说。
  
  保价格,还是保市场?一些困难企业毅然选择了后者。这些企业煤炭资源差,开采和安全成本较高,而且职工包袱沉重,“养家糊口”成了首要目标,只有存活下来,才能等到新的机遇。
  
  从“暴利十年”过渡到“微利时代”,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。经历了1998年、2008年两轮金融危机的煤炭企业,再次把重生的希望寄托在政府调控上。目前国家正在研究制订计划煤与市场煤的并轨制度,从这一点可以看出,煤炭行业正在加快市场化进程,市场将取代政府对行业进行深刻的洗牌。
  
  此10年非彼10年。无论企业处在行业发展的哪一类梯队,在需求减弱、成本上升、产能过剩、恶性竞争的叠加效应下,煤炭企业使尽浑身解数,也在劫难逃。
  
  下一个10年,煤炭的出路在哪里?
  
  煤炭劫数
  
  那些被遗忘的困难企业
  
  神华并不能代表全行业。如果给煤炭企业划分梯队,川煤集团和龙煤集团应该属于第三梯队。这些企业多是一些老企业,规模没有得到扩大,新的替代支柱产业尚未形成,企业包袱沉重,市场竞争力、生存能力非常脆弱,在这一轮市场竞争中明显处在劣势地位。
  
  当其他煤炭企业正在考虑研究“以销定产”的时候,四川煤炭产业集团(以下简称“川煤”)正在全力以赴开拓市场,以销促产。
  
  川煤这样做的出发点,不是为了抢占市场,而是保住市场。“形势不好的前提下,如果市场份额也丢了,对于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。”川煤集团总会计师柏忠诚说。在煤炭市场正在经历的深刻洗礼中,川煤的生存岌岌可危。
  
  “我们的产量很少,所有矿区产量加起来只有1300万吨,却要养活7万人,不多卖煤怎么给工人开工资呢?”
  
  川煤是一个年轻又古老的煤炭企业。年轻是因为2005年,川煤集团由四川部分国有煤矿和供销公司重组而成,至今只有7年时间,但是矿区资源基础已经老化。柏忠诚说,川煤部分下属矿务局已经出现资源枯竭,有的煤矿已经开采了上百年,产能只有20多万,职工却有3000多人,这样的矿区,只有维持稳定。
  
  煤企业首先是资源型企业,谁占有的资源多又好,谁就具备了竞争优势。川煤在资源方面处于劣势。在西南煤矿——云、贵、川、渝中,煤质最差的就是四川。川煤所拥有的煤炭资源,煤层薄、煤质差。一般煤层可开采厚度是70-80厘米,国家对煤层可开采厚度的最低限值是50厘米,川煤一些资源情况无法达到这个标准,所以四川省政府将这个限值减少了10厘米。
  
  即使这样,川煤的开采难度也没有降低。柏忠诚说,集团曾经组织调研组到下属矿区进行考察,但是走出了回风巷也没有找到煤,原来是煤炭灰分太高,发热量也很低,有两个矿务局的煤炭热值只在2500大卡上下。
  
  在资源先天不足的境遇下,后天的市场环境也并不理想。这一轮煤炭降价风暴,川煤下属攀枝花和达竹矿区生产的冶金煤,今年1-7月每吨已经下降了300元。但为了留住客户维持供煤关系,川煤和冶金企业在价格谈判中不敢过多地涉及结款事宜。“他们只接煤不结款,我们也没有办法,今年以来我们已经亏损6000万元,应收货款累计30个亿了。”
  
  内忧还叠加着外患。2011年5月,“煤老大”神华集团与四川省政府签署协议,合作建设电力、煤矿、储煤基地等项目。随后,神华收购了四川巴蜀电力公司,这个公司曾经是川煤广旺矿区重要的电厂客户,但神华向电厂提供的电煤,因为成本低,即使算上铁路运费,价格也比川煤有优势。
  
  和川煤的境遇相似,黑龙江龙煤控股集团(以下简称“龙煤”)也处在水深火热的市场中。在煤炭市场并没有完全放开的前提下,电煤价格时常受到临时行政调控干预。由于东北三省地方性特点,龙煤集团在2007年前后错过了煤价上涨的好时机。“我们电煤价格始终与市场煤价每吨相差150-190元,如果按年产1000万吨电煤量来计算,我们至少损失15个亿。”龙煤集团副总经理姜明说。
  
  所以在行业“限产保价”的呼声下,龙煤和川煤做法一致——增产保市场。龙煤部分煤矿开采历史久,成本和负担较重。据龙煤核算,每吨煤的固定成本在300元以上,变动成本(人工、物料成本等)为180元,“如果每吨煤售价为300元,我们还有120元的利润空间来抵消一部分固定成本,如果没有销售,我们300元的固定成本都要自己掏腰包了。”
  
  在价格和市场的取舍上,川煤和龙煤都无奈地选择了后者。在内外经济整体不景气的冲击下,这些企业无法轻装上阵。目前龙煤集团“企业办社会”的职能没有完全剥离,依然承担着供水、供暖、供燃气等公共服务职能。除了在职职工26.6万人以外,还有集体职工14.2万人,离退休人员17.7万人,公私亡遗属3.5万人,共62万人。
  
  一个鲜明的对比是,内蒙古伊泰集团6000名在职员工,每年完成6000万吨的煤炭产量,而对于川煤,1300万吨的产能需要养活70000人。
  
  此10年非彼10年。1993-2002年,是煤炭行业的困难期,但是煤炭企业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凸显,在2003-2011煤炭产业发展的黄金期,好的生产要素快速向新兴煤企聚集,而劣势因素逐渐在老企业积累。“起跑点已经不同了,下一个10年我们拿什么去竞争?这轮危机,对有的企业是机遇,但对我们却是一场灾难。”
  
  电煤并轨,解药还是紧箍咒?
  
  对于第二梯队里的企业,这场危机既不像灾难那么恐怖,应对起来也并不像面对机遇那么乐观。电煤并轨是煤炭加快市场化的积极信号,山西阳煤、内蒙古伊泰、淮南矿业的煤炭业务中,电煤都占据着重要位置,但是由于各自煤种、政策环境的不同,这些煤企在并轨优劣上存在着分歧。电煤并轨能否将煤企从危机中解救出来,还是未知。
  
  电煤是淮南矿业集团的主要生产煤种,对这个企业来说,电煤并轨是最大的利好消息。
  
  淮南矿业财务副部长王广磊认为,现在是并轨的最佳时期。9月26日,环渤海5500大卡动力煤价格报收为635元/吨,这个价格和国家发改委牵头制定的590元/吨的重点合同煤价很接近,此时煤企和电企双方都比较容易接受。
  
  淮南矿业供应着安徽省一半的电煤数量,占省内四大煤企电煤供应量的68%,但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。
  
  “2003年国家推出电煤双轨制后,我们的电煤板块就一直在亏损,我们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保障电厂发电。”淮南矿业财务副部长王广磊说。在企业电煤供应的市场中,计划煤是远远低于市场价的,以2011年为例,集团供应安徽省内电煤量为3260万吨,可是每吨重点合同煤价格比市场煤平均价低了160元,这样算来,淮南矿业就要牺牲50亿元的利润。
  
  2012年安徽省的重点合同煤价格被框定在430元,“低于我们的原煤生产成本,这一块我们吃了大亏。”
  
  9月20日,国家发改委就电煤价格并轨方案征求各方意见,新方案中明确指出,取消电煤重点合同,用中长期合同取代之,中长期合同期限在2年以上,合同价由煤电供需双方自主协商确定,国家不设置前置性基础价格。
  
  现在煤炭价格出现企稳现象,如果实现价格并轨,对稳固市场有好处,否则将来煤价涨上去,煤企还是吃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