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中大饶毅教授在上海书展与学生、家长对话中美教育差异
主持人:教育一直是社会关心的问题。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请到了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院长饶毅教授,跟我们聊一聊中国的教育和美国的教育。而且我们很荣幸还请到了两位重量级的嘉宾,一位是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副院长吴家睿教授,一位是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副院长钟扬教授。大家欢迎。
饶毅: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出这种书,所以我这是处男作。这两位更有经验,他们俩都出过书,所以请他们来。我们三位都做科学,也做教育。吴家睿虽然在科学院,但他做教育也很多,我们一起给研究生开了课,是2000年开始的。钟扬老师是科大少年班毕业生,然后在复旦作了很多年教育,最近会到西藏做教育,他在国内教育的经验也比我多。我还有亲友团,下面的陆老师是我在旧金山时的朋友,年龄其实比我大一些,现在看上去和我差不多。我长了,他不长。我想我们今天主要以交流和提问的形式。
很感谢大家来,你们是否知道,一个人相当于100瓦的电灯泡。你们在几万瓦的电灯泡下还能坐下来,需要相当有耐心。我想我开个头,我写得不少。这和钟扬老师吴家睿老师有些相似,我们除了自己做科研外,希望对学生、对社会还能有一些贡献。我的标准相当低,如果我的文章比报纸上的平均水平高一点的话,我就可以写。所以从95年开始,写到现在已经写过一百多篇的杂文。我自己觉得写得已经很多了,但收集起来才发现凑不到两本书。所以我现在才知道像季羡林那些人,可能天天在写,才能发表很多书。我几天、几月写一篇,写了十几年也只能凑足一、两本书。写书还是件麻烦事。
我们三人写法有点像,有一部分是科普。我们觉得科学里的很有趣味的东西,希望跟大家一起分享。另外一部分,可能是家睿和我写得多一点,是科技政策。第三部分,我自己还写了一些教育。他们可能有很多感想,他们直接写教育的文章不多,但底下说得多,比我多得多。我写科学和教育,一部分是当大众的工具,有很多人有话说,但他们不愿意写出来,很多观点不全是我一个人的观点,也不一定很特殊,但我写了下来。
我觉得中美教育的差别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有趣的。观察过不同的教育方式后,我们觉得对中国的教育有很多想法,希望在一起做一些事情。这包括从小学中学大学到研究生教育,在中国成长的话,要注意哪些问题。这是从学生、家长的角度看。另外,从做老师的角度,我们希望从一些方面尽量推动一部分改革,使得国内的大学研究生教育有变化。我很想参与中小学教育,但现在大学教育工作量已经比较大,大学有很多地方需要改。我自己的梦想是退休以后做中学老师,小学老师我做过一次,中学老师还没做过。但我觉得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教育有很多事情可以做,从小事情对一个学生的教育,到大事情对全国的教育,我们都有一些想法。我想不要我一个人说,也请他们两位说说,然后大家问些问题,我再来一个个发挥。有些东西我在书里面已经写过了,有些东西我想再说得多一点。你只要敢问我就敢回答,我没有不敢回答的东西。
吴家睿:刚才饶毅教授说,一个人是100瓦的电灯泡,那下面有几万瓦。至少我和钟扬老师是名副其实的电灯泡。现在科学和文化实际上已经严重脱节,真正在从事科学研究还能有人文关怀精神的,可能已不容易找到。这次活动我和钟扬老师是作为饶老师的亲友团来给他捧场,但我也想借此机会呼吁一下,所有做专业学问的要有人文精神,要有文化底蕴。这是我们国家几千年来的文化值得自豪的地方。不管你学的是西方文化还是哪个国家的科学,都需要有我们自己的中国文化的脊梁。关于这一点饶老师这本《饶议科学》里面说得很多,他给大家做了很好的榜样。我就只说几句捧场的话。
钟扬:我和大家一样,一个小时以前我才认识饶毅老师,我看过他写的很多东西,但是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。我也很想问他问题,我把时间留给大家。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——特别是我发现有很多复旦的熟面孔——你就当作是问我好了,大胆地问他,反正他什么都敢回答(吴家睿插话:不敢回答的钟扬来回答)。另外,关于这书以及饶毅老师的工作,我了解了一下,有选择地看了一下,我还是比较喜欢他写得比较轻松的话题,他能把科学中很复杂的东西写得很有趣。有些教育的问题很沉重。吴老师关于人文那样重大的问题我不谈了。我给书就写了一句话:科学研究是一项艰苦的事业,而科学家的特质就是要从中提取快乐。
问:饶老师你好,我想问您一个问题。我们本科毕业后,在生物学的研究生阶段要选择具体的课题,生物领域是很广阔的,请问我们应该怎么去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?
饶毅:我觉得这是我们传统教育带来的很大的问题,不知道做什么,因为你们从小学中学到被大学录取的时候只有一个标准,这就是你考试成绩好,所有事情都没有了。这就造成一个极大的误解,认为社会是根据考分来运行的。而你到大学、大学毕业再去选择社会时,很大程度上需要你去选择要做什么,为要做的事情而做准备。所以很多人来问怎么申请研究生的时候,我都觉得是另外一个问题没有解决。这几年大学时光本来应该花很多时间去想,自己爱好什么,然后为此而做准备。包括你去做研究生时你需要先想:我到底还做不做学术,做不做科学,做什么。因为这个问题去想了以后,你才能去努力做这个事情。
我自己觉得自己当年从大学到研究生——我大学在江西,研究生在上海和加州大学——我觉得我之所以能跨过很多其他学生没有解决的问题,是因为我比较快想到了自己要做什么。我在大学二、三年级时想要做神经或者免疫。其后,读了很多科学文献,从一开始读不懂到以后我比老师懂。因为在80年代那个时候,绝大多数大学老师不读英文文献。那时我把要做什么这个问题解决了,而且我懂了当时我感兴趣的学科在做什么,懂了以后就可以和美国来的老师交流,周边的环境提供的信息和机会,可以较好地吸收和取得。这是很重要的问题,最好在大学解决——你要找到你想做什么。
如果你对很多事情感兴趣,比如ABCDEF 5个事情,你不能说5个事情我都感兴趣就完了。5个事情里你要找3个事情,花时间把3个事情搞得相当清楚,然后,在3个事情里,一个事情我去做,另外的事情我再想一想,这样你的决定才有深度,你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。
我来北大后对本科生教育非常重视,最重要的是我也希望让他们找到自己要做什么,因为很多人直到出国以后这个事情还是没有解决。有一批人我觉得他们真的是非常聪明、非常有才华,但是没有解决这个根本性的问题,他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。如果读了4年本科、5年研究生,还在说他对7个事情感兴趣,而7个事情进去都很浅,这就是很大的问题。我们那个时候,会英文,然后在英文的基础上读很多英文文献,就可以懂很多东西,懂老师不教的东西。现在你们的压力比我们要大得多了,因为现在懂英文的人很多,很多人在大城市,甚至县级以上的中学里的人英文都很好,所以你要把所有这些给你们的机会都要用上,用上这些机会也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“在大学要做什么”。你不回答你就不知道有什么机会给你,如果“感兴趣的事情”这第一个问题不解决,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不会去发挥,然后你就丧失很多机会。你们父母这一代的人以为你们现在机会多好、条件多好,我认为压力更多。在我们那个条件不好的时候,我只把两个事情抓住,问题就可以解决。而现在本身就有十几个条件,十几个条件你要抓住90%,要不然就错失机会。这需要你自己去积极探索。你可以因为家里有人生病而对医学感兴趣,你也可以因为你要追星“谁最牛”。你可以有各种的原因,但这个原因要导致你去选一个东西。纯粹从你的事业来说,我觉得就是要解决兴趣,解决把你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,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你选择,因为这个事情是你的不是别人的。我只能说,你对哪个事情感兴趣,你就去了解这事情,尽量去看书,找人讨论,然后你再去探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