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术濒死的一个表象(zz)

有关学术造假的报道,呈现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状态。今年已来,媒体报道后已被认定为抄袭的有东北财经大学、华中师范大学硕士生论文抄袭,上海大学教授陈湛匀抄袭,浙江大学副教授贺海波论文造假,此外还有广州中医药大学校长徐志伟、辽宁大学副校长陆杰荣、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血液病研究所所长黄晓军等涉嫌抄袭,另有云南中医学院院长李庆生被指控抄袭后被鉴定为“过度引用不当”。

放在一个学术规范尚存的地方,上述事件中无论哪一件都会使事主在学术界难以存身,而在中国,学术的标准已经模糊,是非已经混淆,廉耻已经丧失,于是,一些涉嫌者才可以继续混迹学林,才会有学术不端行为铁证在案而被官方撇清。这样的学界,这样的学人,又进一步证明了学术污秽的严重程度。

上述事件得以成为新闻,并不表示抄袭属于例外。抄袭是普遍发生的,它可能已经成了中国学术的“潜规范”。抄袭不例外,被人指认出来才是例外。学术界对抄袭行为已经容忍和默许,尴尬不在于抄袭,而在于抄袭被指认出来。论文与著作的数量、教授的数量、博士的数量,都在爆炸性增长,学术的进展则是另一回事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起到的作用是什么呢?也许有人会认为,接连爆发的抄袭事件,能够显示抄袭行为的严重程度,因而引发学术清洁行动。然而,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想当然。接连不断的事件,起到的作用,只是使一个被关注的事件迅速从焦点变为非焦点,每一个事件都只是使直接相关者有些不自在,新的事件出现了,目光转移了,焦点被覆盖了,相关人也就解脱了,自在了。

一起学术抄袭事件是否被认定抄袭,有着耐人寻味的密码。一个硕士研究生、一个教授或者副教授,在抄袭行为被指认以后,容易被认定为抄袭;而大学校长、研究所所长,被指认抄袭了,就不太容易被认定为抄袭了。上述事件中,广州中医药大学校长徐志伟、辽宁大学副校长陆杰荣、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研究所所长黄晓军、云南中医药学院院长李庆生,抄袭没有被确认,甚至被确认为“没有抄袭”,不在于事实上是否抄袭,而在于有更多的资源,包括学术机构的权力资源和学术界的人脉资源。

学术抄袭事件被不断报道,原因不在于学术抄袭比之于其它领域的抄袭更加普遍,而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。可能,相比于别的不端行为,抄袭有“白纸黑字”为证,所以更加容易指认,而学术恰好要以发表“白纸黑字”为基本样式。可能,欺世盗名的行为虽然无处不有,但人们多少对学术界还高看一眼,还有一些要求。可能,学术抄袭被报道,仅仅在于学术抄袭具有被报道的可能性,它既是体制与权力的一部分,又不是纯粹的体制与权力;它既有公共性,又不至于引起公共突发事件,所以学术抄袭行为可以在涉嫌之时就被报道,而官员腐败则不会仅仅有人指认就被报道。某种意义上,整个学术界可能都会产生“软杮子”的感觉,不是进行一场自我的救赎,而是认为“我们好欺负,才会被报道”,就像安徽阜阳认为媒体报道阜阳的丑闻,在于阜阳没有足够的能量一样。

可以说,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,基本上已经失去了自我净化的能力,污染的严重程度,在于它既普遍又深入。普遍到无所不在,深入到沦肌浃髓。参照系已经转变,社会行为不以合法性为标准而以不受惩罚为标准,不以道德合格为标准而以道德最丑陋者为标准,不患违触法条但求逍遥法外,不以行为不端为耻而以社会上还有更恶劣的情形自安。

学术在濒死之中,这是肯定的。但学术状态是被制造和加予的,更为根本性的因素不是学术自身。没有学术自治,学术被纳入高度的权力治理结构之中,使得学术独立成为奢望,学术正在死亡,貌似学术的东西生长出来,抄袭只是表象之一。学术界自我清洁的可能已不存在,权力运行方式对学术发展逻辑取而代之,使得学术机构成了官场的分部,社会权力在低约束或无约束状态下产生的种种弊端映射到学术上来,于是有丑闻的校长不会辞职,大学会为有丑闻的校长掩盖,人心的评价已经没有作用。

也许你原以为学术界会稍微清洁一点,但事实上它已被抹平了,跟别的领域、别的界别一样平。“世界是平的”,这是别有异致的一种。有一部分领域或者一部分职业先污秽下去,没有一部分领域或一部分职业先清洁起来,我们亲眼见到了它的发生。

还有一个清洁的领域吗,还有一种名誉的职业吗,为什么,是市场平等地冲决了一切,是权力使一切平等地下行?想清这个问题,大概能够在乱相纷呈的事件中找到病根。这个社会,市场最多是个大副,权力却是永远的船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