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污染企业顶风作案 基层官员对北京怨气重重

北京、河北、天津、山西等地统称为环渤海经济圈,如今这些地方有了个尴尬的新名字,“环首都雾霾圈”。雾霾之下,无人能独善其身。道理显而易见,然而面对责任,区域内成员却开始互相推诿。

  在北京看来,作为雾霾“首恶”的机动车尾气是其唯一能有所作为的。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王跃思告诉《经济参考报》记者,机动车尾气排放是北京PM 2.5(粒径在2.5微米以下的细颗粒物)的最大来源,约为四分之一。北京,这座产业结构、能源结构在全国遥遥领先的“首善之都”,一方面屡屡强调自己对于来自河北、山西的跨界大气污染“管不了”,一方面在治理尾气时因瞻前顾后寸步难行。

  河北,全国十大污染城市占据七个,成为中国最大的污染源,亦是北京雾霾难散的重要原因。王跃思说,在各类污染物的初始排放源中,“外来输送”为第二大污染源,对北京PM 2.5的贡献率为19%。这个长期被视为北京“护城河”和“输血袋”的省份,一方面乐于享受承接北京重化工业创造的经济政绩、财政收入、社会就业,一方面又不满北京转移过来的二手车、废旧塑料带来的大气污染。

  更鲜为人知的是,记者近日在河北省廊坊市、保定市下辖6个区县调研时发现,部分村镇仍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“村村点火、户户冒烟”的工业化前期阶段,北京周边一些村镇的干部将治理本地污染、区域联防联控看作是“为北京服务”,甚至产生“我就是要直排,不想帮北京治污”的极端心理。


  河北治厂:

  污染企业顶风作案基层官员怨气重重


  黄烟黑烟直排云霄,随风飘荡在村子上空;沿途不时可见一团团黑雾向北京方向涌去;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铁锈味……

  《经济参考报》记者近日在河北省内6个区县暗访时发现,尽管国家三令五申生态文明建设,今年更发起多轮环保整顿行动,但部分村镇污染企业仍然“顶风作案”偷排直排。

  一些基层干部坦言,河北治霾阵地的“失守”,既源于地方政府对于G D P的盲目追求,也与周边部分地方对北京抱有怨气息息相关。


  “达标”企业黄烟滚滚


  近日,记者隐蔽在河北省新镇镇周庄子村外的田地里,拍摄河北新钢集团的排污实况。1小时内,该钢厂3个高炉先后冒出10余股浓烈的黑烟,作团雾状,作烟柱状,大风刮起,最远到百米开外的胡杨林才慢慢淡去。挨着钢厂的西代村村民张大爷表示,一刮西北风,村里就一片灰,连眼都睁不开。

  在这个从北京市区乘公交车就能到达的“北京邻镇”,十多位村民纷纷向记者诉苦,河北今年还没搞“环保风暴”的时候,钢厂排的烟还要浓,除了黑烟,还经常冒黄烟、红烟。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柴发合根据记者提供的现场照片指出,无论是除尘装备等控制措施没有运行还是其他原因,照片里的污染物排放源肯定是超标状态,是违规排放。

  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王跃思告诉记者,在各类污染物的初始排放源中,“外来输送”为第二大污染源,对北京PM 2.5的贡献率为19%。“这说明北京周边的污染物排放情况不容乐观。”据《人民日报》报道,按照新实施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,今年一季度,全国大气污染最重的十个城市里,河北占了7个,分别是石家庄、邢台、唐山、保定、衡水、邯郸、廊坊。

  然而,新镇镇多名官员向记者反复强调,经过整改,该镇利税大户河北新钢集团已经不再冒黄烟了。但记者亲眼所见,带铁锈味儿的浓浓黄烟仍不断从企业的炼钢车间涌出。环保部一位拥有多年执法经验的老干部说,钢厂冒黄烟的是炼钢车间内的炼钢炉,排放的黄烟是氧化铁粉。

  耐人寻味的是,在某媒体对河北新钢集团进行不点名的批评报道之后,该企业发函称内容“严重失实”,并辩称:“我公司长期以来高度重视环保工作,尤其是近几年来,更是把环保工作视为重中之重。”“在除尘设备方面,我公司目前除尘设备全部达标,在同行业中排在前列。”


  联防联控纸上谈兵


  记者调研发现,北京周边部分地区部分官员对企业违规排污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,和他们对北京存在着某种怨气有关。少数地方干部甚至认为周边地区为确保北京发展绿色科技产业,自己只能“留着”污染企业,甚至产生了“我就是要直排,不想帮北京治污”的极端心理。

  河北某县一名宣传部负责人就告诉《经济参考报》表示:“首钢搬到了河北,把污染转到了河北。北京的姿态很高,说自己向河北转移了很多产业和项目。我们承认,自己获得了一些利益,但不能把北京的污染全归咎于河北我们自己承受的压力太大了!”

  北京周边某市一位县政府负责人向记者抱怨说,北京为避免“垃圾围城”,默许废旧塑料垃圾流入到周边的小县,下面的小村庄发展出酸洗塑料、废旧塑料炼油、废旧塑料燃烧发电等产业。该县宣传部负责人更是直言:“北京应该给我们发个‘特别贡献奖’,垃圾不在北京烧,只能在我们这儿烧。最近污染扩散到北京,北京还怪我们。”

  环保部一位专家表示,高端制造业(如新能源汽车等)都跑到北京、天津,河北只能引进重污染企业落地,产业升级急需加速前行。

  问题是,产业升级和治理污染都需要资金投入。钱从哪儿来?

  相对于财力雄厚的北京、天津等一线城市,京津周边的一些小县基本上属于“吃饭财政”。上述某县常务副县长举例称,县里的领导最头痛的就是环保投入得不到保障,一方面治污的现实要求高,另一方面地方财政捉襟见肘。比如中央财政只给县级环保治理专项资金30%的投入,70%的配套资金还得地方去筹集。2012年,该县财政收入仅11亿多元,财政支出连上转移支付却高达13亿多元,其中大气污染、水污染、农村环境整治等环保投入为1亿多元。

  “环保是一个花钱的产业,连‘肚皮’都没照顾好,哪还有多余的钱搞环保?!”该常务副县长反问道:“我们前几年从北京承接了污染产业,到了这一任县政府,环境治理的成本谁来分担?经济发展速度减缓的责任谁来负责?”不少干部都认为,对于经济落后地区来说,如果不发展经济,既无法提高财政收入、向上级政府“交代”,也难以解决群众就业、提高百姓生活质量。

  北京市环保局的专家也承认,河北重工业占G D P的比重比北京高很多。如果产业结构突然进行调整,将影响河北省的经济增长、财政收入、社会就业等。“如果这些问题没办法通盘考虑好、解决好。奥运会期间京津冀联防联控的经验注定是短暂的。”

  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的一位专家认为,如果不把PM 2.5的降低作为约束性指标,纳入政府政绩考核,环首都区域的“联防联控”就只能纸上谈兵。